dila askim

光芒万丈

德云社训诫高亮。被粉丝困扰到抑郁的小孟,嘴上负气心里在意的小周和狠得下心的老郭。8k+一发完。

现实背景,人物经历和性格很ooc预警。

训诫视角桃堂/良,感情线孟周无差,写完很心痛。



#序

嘈杂、拥挤、纷嚷,一时间填充满了整座剧院。


围绕在舞台边缘等着递礼物的姑娘们惊惶尖叫,三排人呼啦一下堵到跟前,离得最近的已经蹲在孟鹤堂身侧,俯身一迭声喊“孟哥孟哥”。而在座的千人大多一头雾水,甚至有些在刷手机等相声的观众,被忽起的惊呼声拉扯注意,才茫然地看回台上,“孟鹤堂怎么不见了?”


这次所有人却都看见了——周九良疯了一样地从台上跳下来,藕合色的大褂迅速挪移,速度快成了一道残影。他透过锦簇的鲜花、高矮参差的礼物、女孩们精巧缭乱的配饰,看到了面无生色、在过道地毯上静静蜷缩的孟鹤堂,刚才摔倒扑溅的尘土给藕粉色的料子蒙了一层灰,衬得他脸色也惨然晦暗,他却像是大无所谓地沉睡了,


周九良浑身都在发抖,几乎在咆哮,


“都让开啊!”




1

孟鹤堂最近耗在微博上的时间越来越长。因为刷得太频繁,连社里负责企宣的姑娘都给他传了条消息,“孟哥,您申个小号再刷,谨防手滑点赞了谁。”


——申小号的时候周九良就在旁边,孟鹤堂用食指在屏幕上不间断地戳戳点点,直到加载出一个新的页面,才有些犯难地咬了咬指尖,“九良,你还有不用的手机号吗,借我一个申个小号。”


周九良架着二郎腿在优酷看《状元媒》,神色复杂地偏头看他,“我没有。”


孟鹤堂全没注意他的神情,仰着脸想了半天,又问,“那你有什么什么邮箱吗,我平时也不用那玩意,没注册过啊。”


周九良摇头,“邮箱也没有。”


孟鹤堂吃瘪,却也知道这种事指望不了老艺术家,转回到微信列表,去群里问去了。一时半会没人回复,又心痒地扒拉到微博页面,搜搜划划的。


周九良见他半晌没动静,想了想把视频按暂停,欲言又止似的,“老刷微博做什么,得冠军那阵都没现在用得频。”


孟鹤堂却像在神游,完全没听见他的说话,一双眼睛聚精会神盯在屏幕上。


周九良用脚尖轻点他的小腿肚,孟鹤堂才“啊”地一声转过脑袋,“跟我说话啊。”——房间不亮,一方宽屏折出的冷白光映射在他脸上,遮盖住了他原有的颦笑,只剩下两眉中的沟壑清晰而僵硬,不知道是从哪条消息、哪句评论里刚拔出身来。


敏感如周九良,这次是真的有些急,连音调都拔高了,“你说呢。”


孟鹤堂也有点恼,“我这不忙着呢吗。”


周九良置气一样又用脚尖点了他一下,“你这又是看着什么了。”


孟鹤堂也确实心烦,腿一缩就挪开了,嘴唇蠕动了两下,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,末了只道,“就随便看看呗。”


周九良无法,气得躺倒在休息室沙发上,拿手机屏遮在眼跟前,用《状元媒》挡住这恼人的搭档。



2

兴许是因为这件小事,孟鹤堂开始变得怪怪的。周九良直觉不对,又觉得孟鹤堂实在不是因为这点鸡毛蒜皮就和他生嫌隙的人,却也让人找不出什么其他原由。


——最早觉得不对的是在台下。某次商演前的黄昏从公司一同出发,周九良裹着一身胖羽绒像企鹅一样缩在后座,旁边的孟鹤堂不妆不裹,鸭舌帽盖到眼皮上,无言地看着窗外。黄昏晕人到头昏的天光投射在他眼底,北京的车水马龙、摩肩接踵当人间景,旧街巷新地标里穿梭浮华,他却像无知觉般毫无留恋。


司机停下的位置并不好,以为是地僻人稀的角落之地,脚刚落地,有一个眼尖的姑娘大喊一声,穿过半个广场呼朋引伴,“是堂堂!”


周九良半口气还没叹完,余光看到孟鹤堂像惊吓一般抖了个寒颤,后者下意识把棉服拉链“哗”地拉到了顶,半肩宽的遮风帽随即盖住了大半脑袋。他惶急地往车前的方向小跑,跑出二十米开外,才听到周九良气喘吁吁地在后面喊他,吼着,“傻啊,不是那边!”


周九良也真的拿傻搭档没办法。明明剧场后门在南边,这位受了惊吓的逗哏非顶着扫脸生疼的凛冬寒风往大北边跑——加上连衣的棉帽把周遭声音挡得严严实实,周九良叫不住他,只得也呛着风,跟着他在广场上没头苍蝇一样奔。


粉丝们都是二十岁上下机灵活泼的小姑娘,这回工夫早都赶到跟前,叮铃咚的笑声把两人堵了个正着。头里的姑娘开朗得很,笑得快上不来气,“孟哥你好傻呀哈哈哈。”


周九良客气地笑了笑,一把逮住灰头土脸的孟鹤堂,两层帽檐底下的神色看不清楚,只直觉他是沮丧又防备。周九良很想小声给他附耳,说不愿意聊就直接走吧——可他很清楚说了也没用,这种状况,孟鹤堂必然要勉强自己一番。


孟鹤堂躲开周九良的手,开了口,挤出的嗓音又低哑又颓然,“嗯,是傻哈,哈哈。”


周九良笑不出来,敷衍地应对了姑娘们接下来七嘴八舌地调侃,扯着孟鹤堂走了。



再后来是到台上。他俩难得回小园子一次,便也分外珍惜与观众相隔如此近的机会。讲的是《黄鹤楼》——这活对过千八百遍,按孟鹤堂的形容,一招一式都刻在肚子里。


就这样一出堪称代表作的活儿,孟鹤堂在台上茫着两只眼看向周九良的时候,周九良是真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。


周九良拱手作揖,提气百转,唤他,“啊——先生——”


孟鹤堂眼中微芒,像陷入自己某种思量,舌尖一逃窜却成了,“啊——皇上——”


口误,周九良摊手。台下吁声一片,前排姑娘拊掌大笑,有好事的举起了孟鹤堂的手幅,打趣的词儿如刀锋穿破人群,直逼两人耳根,“垮掉垮掉——”


其实这里转圜并不难,无非是孟鹤堂脑子一僵,直截刨到了三里地外。按两人处理失误的方式,周九良索性坦然一笑,一扇子扣他脑门,“啥呀啥呀就皇上”,打算三两句圆过去。


而说错词的孟鹤堂明显没有周九良坦荡,他惊疑地错了一步,头一偏顾,头巾在耳际仓皇飘荡,粉丝潮涌般的笑声和倒彩灌入孟周身前两米,推得孟鹤堂不知要说些什么。周九良执扇皱着眉,低声咕哝他,“接着来。”


孟鹤堂听到了,却更像在艰难咂味他的意思,也拱手起来,嗓子缝儿里匀出一声,“啊——先生——”


周九良一惊,这都什么跟什么,怎么又说回去了。


错上加错,观众反应不过来,也摸不清是包袱还是孟鹤堂脑子昏了。笑也不好笑,吁也吁不出,因为台上的逗哏脸色实在太差。窄窄舞台的一方天地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窘迫和冰冷的气氛包裹了。


周九良脑子飞快地转,却依然是一团乱麻,最后他尴尬地解了围,“先生您爱叫啥叫啥吧。”



3

孟鹤堂知道自己的状态差极了。


他确然应该、也必须是,柔情似水温和宽宥的孟鹤堂,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明明白白地清楚,他绝不只是这样。他羞于承认,甚至也不想和周九良吐露一星半点的是,他其实非常介意每个人的评价。这介意与雄心一起,在他难以成眠的夜里穿破内心重障,呼啸在他胸口,撞得生疼发响。


籍籍无名到今天,孟鹤堂曾经庆幸,从没有亏欠过哪位的期望。师父随口说一句,“将来这孩子也能成个小角儿”,他便把这一点希冀和不甘心紧紧捧住,用“成角儿”的标准来衡量,用“不甘为小角”的梦想去闯。可当他用加了金V的“孟鹤堂”登入到这一块虚拟的天地,却被疯狂涌入的、无法筛选的庞大反馈震撼住了。几万条累加的私信,所有的“爱你”与“恨你”都能够第一时间直接塞进他的口袋。他甚至无需费心去找,连篇累牍的吐槽与解释早都在私信里一一罗列。


足不出户,甚至眼皮都不用抬,他就知道,他孟鹤堂,又哪里惹人不喜欢了。


他很不想囿于这些众口难调的喜好,可他的脸皮比自己想象得还要薄——内心的介意来势汹汹,直戳心肺的揣测与恶言相向,就能够让他彻夜难安。整宿的积郁成了病,他开始害怕看见粉丝,怕看见负面的评议,每每听到,手都跟着止不住的轻抖,心烦意乱涌上头,充成血液,一股股催人头痛,北展剧场外一路向北的大逃亡,小剧场因为一句尖锐的“垮掉——”而彻底垮掉的心神,都源起于此。


他去了看了心理医生,吃上了药,依旧于事无补。



《黄鹤楼》下了场,周九良心事重重往座椅里一蜷,笃定又直接,“孟哥,你有事。”


孟鹤堂很想和他解释,却觉得赧于开口。说什么,说我因为小姑娘们褒贬而介意慌乱,因为害怕失误而更加失误,虚长周九良五岁的客观事实在作祟,“休息得不好,抱歉九良,下次不能了。”


周九良最不喜欢他这样子,遇事从来不肯交给他一起分担,是以为他年轻不抗事,又或是觉得说了也没用,台上能默契往来,台下却遮遮掩掩。于是他也皱眉,“你就不能坦诚一点吗?”


坦诚一点。孟鹤堂猛然想到昨天用小号搜“孟鹤堂”搜到的哪一条评价,“搭档们当然都是台上关系好,背地里的事儿你看见了吗,傻姑娘们哟。孟鹤堂宠周九良吗,台下你再看啊。”


孟鹤堂说你大概真的说对了吧,我真的是个不称职的搭档,要靠小孩帮我圆场,追问我心事,我有什么资格去宠人家呢。他很飘渺地虚着笑了,“坦诚什么?坦诚地接受恶评如潮,还是坦诚地告诉你我是个扶不起的阿斗——”


周九良以为听错,“你说什么?”


孟鹤堂从兜里划拉出手机,按开微博倏地扔在他身上,小小一块砖实实地落在周九良的腿上,给小孩疼得一激灵,“师父也说了,我这辈子就是个小角儿。三十岁了,制高点也就是这了,越怕做不好越做不好,我这种人能成什么大气候。”


周九良被他一连串的剖白噎得气极反笑,


“噢,所以呢。”


他带风似的站起来,“就您自卑,就您茫然,就您难,您是聪明人,我们都是看不见听不着的傻子,是了吧?”


孟鹤堂听到眼眶生疼,周九良仍然在说气话,


“我是跟着你,成也你败也你”,


“你要觉得咱们成不了,那就随你!”



4

次日就是专场商演。孟鹤堂前夜的药私自用了两倍,安神的米氮平小紫片填进口中,温水下了肚,心理作用也感觉好一些了。到了后台,他自觉低郁的状态线像被这两片药大力扯了起来,那根薄如纱的线兀地架空在了“亢”的位置上,以至于工作人员来问活儿,他随手一挥,“就《绕口令》吧。”


周九良专心低头系着藕粉色大褂的扣,心想大段的词乐意说就说去。


孟鹤堂真的意气风发,那种亢奋感像是大脑神经的狂欢,五官六感清明无比,所有人的动静全都能捕捉进脑海里。候场时很愉悦地扒开幕帘冲观众席张望,布鞋尖倒点在木地板上,“笃笃”,“笃笃”,很是轻松期待。周九良在一旁负手立着,脸上连点表情也挤不出来,“您这翻篇比翻书可快多了。”


上一场刚结,主持人报了幕,“下一场请您欣赏,《绕口令》,表演者孟鹤堂、周九良。”


孟鹤堂一听,脑内的神经仿佛碾子燃尽,一马当先蹿了出去。剧场烤人刺眼的两束追光也已就位,粉丝的呼喊和叫好萦绕不绝,座位起合砰嗙直响,三四列的姑娘手拥鲜花礼物,还有一个捧了三层的蛋糕,窸窣地就赶上前来。孟鹤堂笑眯眯地上去迎,先接过了一个姑娘的花,乒乓菊和粉绣球,和大褂很搭,便很开心地说了一句谢谢。


他刚把花放下双手合十,就听到观众席前排有人喊,


“《绕口令》不要送礼物!不要给他礼物!”


孟鹤堂愣住了。


他只觉得指尖骤然发冷,连眼睑都跟着止不住狂跳。


他想,坏了,带角色上台,是我忘了。内心有个声音一并出现,反复萦绕,在说,坏了,又出洋相了。


他的脑中骤然作响,那根绷到极处的亢奋的状态线突然断了。


候着送礼的粉丝见孟鹤堂滞住脚步,眼神还直直往她们身上落,也不说话,像是看呆了。不禁欣喜地尖叫连连,“堂堂!堂主!”,还有粉丝在后排惊喜地说,“我拍到了!他看镜头了!”


孟鹤堂心中如落重锤,大脑陷入了如《黄鹤楼》台上一样的窘况。


他慌乱而无措地想,粉丝拍到了,他们拍到什么了?他们要说什么了?


孟鹤堂惨白着一张脸,连神情都是茫的,只觉得从头发丝到脚踝骨都使不上半点力气。既然接了礼物就没有接到一半的道理,他虚晃着踩在舞台的边缘,仍旧勉强踮脚,想去接队伍后排的姑娘焦急伸手递来的礼盒。隔着两排的长枪短炮,他飘忽的状态、游离的神色已经掩饰不了。


脑中那个声音在蛊惑,太累了吧,她站得那么远,你够不到她的。


他疲惫地想,是啊。


于是顺从地脚一滑,整个人折身下倾。


——昏暗里万籁俱寂,只有心脏在沉闷地律动,怦怦,怦怦。他心慌意乱,眼皮发沉,连呼吸都匀不出来。他下意识想去抓谁人的手,于是向左侧了身。在倒下的那个瞬间,他看向捧哏桌子后站着的那人,德云绫罗覆着的木桌后面的,那个少年弦生——奇怪,桌子后面并没有人。


他闭上眼之前,只听到有人喊他。声音急促,带着惊慌和喘息,


“孟哥!”



嘈杂、拥挤、纷嚷,一时间填充满了整座剧院。


围绕在舞台边缘等着递礼物的姑娘们惊惶尖叫,三排人呼啦一下堵到跟前,离得最近的已经蹲在孟鹤堂身侧,俯身一迭声喊“孟哥孟哥”。而在座的千人大多一头雾水,甚至有些在刷手机等相声的观众,被忽起的惊呼声拉扯注意,才茫然地看回台上,“孟鹤堂怎么不见了?”


这次所有人却都看见了——周九良疯了一样地从台上跳下来,藕合色的大褂迅速挪移,速度快成了一道残影。他透过锦簇的鲜花、高矮参差的礼物、女孩们精巧缭乱的配饰,看到了面无生色、在过道地毯上静静蜷缩的孟鹤堂,刚才摔倒扑溅的尘土给藕粉色的料子蒙了一层灰,衬得他脸色也惨然晦暗,他却像是大无所谓地沉睡了,


周九良浑身都在发抖,几乎在咆哮,


“都让开啊!”



5

孟鹤堂再睁开眼的时候,觉得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。梦里是他紧闭的门和心底的隐蔽之地,他的嫉妒、他的自卑、他的苦闷,他没敢和人说过的主意,他没敢向谁交待的野心。那是羁绊他的绳索。


眼前的人面容从模糊到清晰,周九良坐在他卧室的床边,倚望他,好像刚哭过,“你病了为什么不说?”


孟鹤堂确实有些轻度的抑郁,但脑海的开关是不定时的,陷入状态往往都有引燃的导火索。药物之外,医生劝他,更重要的是,你要学会释然紧绷的情绪。


孟鹤堂没应周九良,因为他看到刚从周九良身后不远起身的郭德纲,便哑着嗓子去叫他,“师父。”


郭德纲很严肃地近前来,用掌心覆在他脑门上摸了摸,“病了为什么不说。”


孟鹤堂在他宽厚的掌心底下突然委屈地想哭,“不想添麻烦。”


郭德纲嗓音很沉,“不想添麻烦,所以最后台上已经控制不了,台下却连搭档也不告诉”,他看也不看着急要上来解释的周九良,“还有九良,你们朝夕相处这些年,觉出小孟儿状态不对,不知道要和师父说吗。”


郭德纲收回手,居然有一丝颤抖,孟鹤堂知道那是后怕,“摔下去”这个词几乎成为郭德纲的梦靥,“你们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。等到你摔死了,再来找我吗!”


孟鹤堂内疚得躺不住,翻身滚下床就跪在他膝前,背脊激起的冷汗沾湿单衣,一层层细密的寒意从地底蹿起,绕着他的后脊梁圈绕盘旋,和他无法诉诸于口的悔意一同,呈献给郭德纲,“师父,师父。”


郭德纲问他,“为什么。”


孟鹤堂摇头,“都是小事,我很快就能调整好。”


郭德纲又问,“为什么。”


孟鹤堂几乎哀求地看着他,“您别问吧,我自己能行。这点小事不该让您过问的,九良也不用。”


他惨淡着面孔还要逞强,“我真的可以的,你们再给我一些时间。”


郭德纲气得发笑。气这小孩不知天高地厚,气因为几句舆论也值得把自己逼入险境,不肯服软,不肯屈就,不知求助。更重要的是,自以为深藏的情绪和心事,早已字句写在脸上,偏还拿云淡风轻来糊弄了事,幼稚到可恨。


他无法,“九良,御子板拿过来。”


周九良不知道他这时候要御子做什么。跑到孟鹤堂书房里翻找一顿,最后找到一双刻着“孟”字的私藏,那是有人赠谦大爷的,于谦疼惜他,刻了他的字转赠过来。


郭德纲把御子在手里翻了个儿,扔了一块给周九良,“既然我不知原委,台上这档子事,又是口误又是错活儿,那就公事公办吧。”


他下了判决,


“老规矩御子打嘴,你挨,九良来打。”



6

孟鹤堂跪在床前的地毯上,郭德纲负手立在窗前,神情淡漠。


周九良从来没觉得御子居然这样沉。他所有的磕头求请、哀求饶过都被郭德纲一一驳回,铁了心不肯放过孟鹤堂,末了是孟鹤堂自己说,“九良,打吧。”


周九良紧紧捏住御子的一端,却根本握不住,一手腻住的汗诚实昭告他的心痛。他抬在孟鹤堂的唇边,苍青色的板面擎在他苍白的脸侧,大病未愈的虚弱和狼狈来不及遮掩,虚汗顺着孟鹤堂的鬓发沾湿了整侧,周九良看到这一幕,根本克制不住地在抖。


郭德纲垂眼看着跪着的两人,“嘴撅起来,不要打到牙。”


孟鹤堂轻轻努起了两唇,又是乖顺又是可怜。他微阖上眼皮,像是懂事的孩子在表示认打也认罚,只是一直在簌簌颤动的睫毛出卖了他——他一样是恐惧也害怕。


郭德纲恨铁不成钢地吩咐,“打啊。”


周九良抬手,竹板“啪!”地叩击在孟鹤堂的唇上。周九良下手已然很轻,御子也并不重,但厚实的板面本身就带着强大的震慑力,与柔嫩唇肉的实在对撞,打得孟鹤堂含糊了一声痛极的哽咽。


他低沉地呼痛,嘶哑又可怜。深深地俯身蜷缩下去,想用两手去触到痛辣的伤处,最后还是不敢,两手就凄惨地悬着空,嗓子里呜咽着,像是委屈又惊惶。


郭德纲和周九良都在等他。孟鹤堂跪回到原位,抬起头才看清他一大颗眼泪已经蕴在眼窝里,只是不敢落。嘴唇连着下巴亘着一道三指宽的板痕,两片嘴唇红肿发烫,在不住地颤抖。


周九良咬紧牙,他发狠用袖口擦了两把眼睛,再一次举起手,隔着孟鹤堂留出了五厘米的空隙——嘴唇就这么大地方,不重叠着打就要填新伤,破相的面积也更大。孟鹤堂看着举在唇边的御子,带着对能够预知的痛楚的惊慌与畏怯,颤巍巍闭上了眼。


两秒钟,下一道御子就叠着凛痕击在孟鹤堂唇面。


“啪!”


孟鹤堂吃痛,呜地被打碎了那一滴眼泪,弓着腰把头拄在地面,肩头凄楚又无助地一颤,又一颤。像是没人疼顾的小孩,咽下所有的冤枉与难过,拖着带病的身子,承接这样不留情面又羞人的打。


郭德纲也不催,等他缓过来起身迎第三板的时候才看见他的惨相——本来就惨白到极处的脸颊布满了憔悴,嘴唇抖如筛糠,两道印子没有完全重叠,第二板打得更偏一些。这样打嘴的罚,都是在孩子小时候背不出书的时候,敲一板子做震慑,鲜有真刀真枪给人按在地上,叫搭档在一边跪着,一板子一板子逼的做法。


郭德纲也知道,确实是狠了。御子打得并不比藤条疼,打得就是一个脸伤的羞、一个搭档罚的臊,和一个叠加的恐惧。对于一个刚遭了病灾,心里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孩子来说,是狠了。可孟鹤堂太需要一个出口,和周九良的,和师父的,和这个世界的。痛楚和羞愧是释放的源头,不打,这份郁就憋在心里,脓肿溃烂,再不会痊愈了。


周九良的心就像在砧板横铺,每落一次,就是一刀狠落在砧板。他的心被切得淋漓破碎,他一想到孟鹤堂说“越怕做不好就越做不好”的绝望,就心痛得连喘气都像会痛。他更恨自己的口出狂言,“成也是你败也是你”,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,扇在他的脸面上。


等孟鹤堂泪湿了满面,却还是强迫自己放下忐忑,撅起痛狠的嘴唇迎接周九良的第三板时,周九良一颗眼泪倏地滚下来。他定住心神,反手一挥,狠手打在自己唇面上。


“啪!”


周九良并没注意挨打要撅着嘴,只牟着狠用上成倍的劲儿来抵受,以盼着郭德纲看在他的诚心,能够宽宥孟鹤堂。这一下的横敲直直落在唇齿上,“铛”地一声,连牙根都跟着酸痛发涨,更不用提直截承接痛楚的唇面,像是用一勺沸油泼在冰凉的面团上,下半边脸全都麻木了。


郭德纲连忙俯身去看他,推周九良起来,强迫小孩张嘴,确认牙里没问题,扬手就给他一巴掌,“胡闹!”


周九良被这一耳光扇倒在地上,孟鹤堂跪爬过去扑在他身上去扳他的脸,几乎像发泄一样地,出口就是哭腔,


“你干什么啊九良!”


周九良唇齿痛到僵麻,连回话都回不出,却还在抖抖索索地要说,“师父,我没有照顾好孟哥,他那个病”,


他情急在呛咳,声线颤如脆翼,“我,我亲眼看着他从台上掉下来,我抓不住他,”


他说不下去,眼泪嵌进眼眶子,通红生疼,


“您罚我吧,好不好。您罚我吧。”


周九良坚持,尽管唇面迅速肿得老高,下巴充着血,让他看起来可怜又可怖,


“您罚我吧。”


郭德纲没作声,两个孩子都抬头看他。


郭德纲弯腰捏了一把周九良的下巴,逼小孩盛着眼泪“嘶”地抽了口凉气。郭德纲把他御子板捡了,一双板子合到一处,放到了窗台上,便背过身去,看着窗外积起的大寒的雪。


孟鹤堂如释重负地倾身抱着周九良,单衣裹着他虚弱的身体,单薄的骨架一直在颤抖,眼泪全都流进了周九良的脖颈。


周九良感觉到孟鹤堂那些说不出的委屈和伤感都在这一汪眼泪里,很细腻,也很动情,顺着他的脖颈慢慢流下去,交融给他,交融给他的心里。


孟鹤堂就是这样,外在的柔软和开朗都是身边人随手可取的温暖,可等到他把心底里昏暗心事的交付,却是截然相反的深沉和压抑。那是只有在被逼到临界点才会暴露的脆弱和苦涩,是孟鹤堂内心里最深的疮。


孟鹤堂起先只是流泪,到后来根本抑不住哭声,只是抱紧周九良,一声接一声地泣,呜咽堕泪,凄楚而感伤,也不知是为这一场打,还是为积攒了太久的心事。



7

郭德纲料理了周九良,开了门进到孟鹤堂的卧室,又反手把门关上,“让他在客房休息了。”


他走到孟鹤堂床前,“九良也很累了。你睡了两天,他一眼都没合。”


“你知道他在剧场疯了似的抱着你往出口跑”,郭德纲叹了口气,在床边的椅子坐了,“谁也拦不住他。”


他看着孟鹤堂又盈上泪光的眼睛,还有敷了药也高高撅着的唇瓣,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,“嗯,粉丝拍到了,都在热议。”


孟鹤堂知道郭德纲心里比谁都清楚他的心思,那些消息,那些评论,那些如鲠在喉的私信,他尽力平静地陈述,伤口牵动,痛都在心里,“我没办法不在乎,师父。”


郭德纲笑了,没答他,“你觉得师父当年是不是那种一门心思要红的人。”


也不待孟鹤堂应,他又接着说,“最拼的时候,相声界对我并不友好。我就想,要最终不成了,那就是命。但这些糟烂事想泥住我,让我郁结了,想不开了,那不可能。”


他挑了个眉,“连我那时都知道,就算不成,也不能伤了自己。”


他把孟鹤堂唇上包着药的温湿纱布揭下来,又换了一张新的上去,修剪的好的纱布贴合着孟鹤堂的唇面,温软地像是安抚的手,“有真正喜欢你们的小姑娘,这很好,良性的互动很珍贵。”


郭德纲帮他掖好了被角,“但是拿杂七歪八的反馈去扭住内心,是蠢。”


他很轻柔也很平和,


“学会做艺还不够,你还要学会做艺人。”


郭德纲站起身看着孟鹤堂,他像有很多话要说,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,


“慢慢来,小孟儿。”



8

正在埋头看病案的心理医生再次看到孟鹤堂的时候,确实有些惊讶。


因为那个偶尔沉郁偶尔烦躁的年轻人恢复了许多往日的神采,而且,还有一个陪他一起来的男孩子。


周九良也不说话,就自顾坐在旁边的小圆椅上,两手撑着椅面,偶尔起了玩心转个半圈,但始终在认真听着医生和孟鹤堂的交谈,记下下一步怎样加药、减药,和遇到突发情绪亢郁的处理办法。


走出医院是下午四点,孟鹤堂心情很好地揽住周九良,


“晚上吃啥,孟哥请客。”


周九良摇头如摆钟,拒绝三连,


“算了算了,我请你,我赔罪——”


孟鹤堂笑嘻嘻地打断他,“去你的吧,赔个鬼咧。”


周九良也笑了,小孩很不客气,


“那,火锅。”


孟鹤堂没吱声,两人并肩踩在雪地里,阳光镀了一层金在身周,暖意洋洋的。吱嘎吱嘎地走了两步,孟鹤堂突然一个高跳起来,弄乱了周九良出门前特地打理的钢丝球头,


“火锅个鬼!你嘴好了吗!喝粥!”




-

完。


很早就想写粉丝经济给孟周的影响,当然一切都是ooooc。究竟是什么评论让孟哥郁结我觉得并不重要,只是想表达,任何一条黑评或者谣言可能都会造成艺人们内心的郁结,严重的时候会发展成疾病的困扰,而抑郁又病去如抽丝。故事里,幸好会有小周在他身边,师父未言尽的话也会在未来慢慢教给他。


p.s. 《绕口令》不上货是对的,剧情里粉丝小姐姐也是对的哇,只是想表现孟哥的状态不好。如有问题我会及时更改。


-


Finally,1200粉我想试着开一次训诫选梗=w=。就是给出10个一句话训诫梗,大家选择最喜欢的一个,下一篇就用这个梗。[小小声]会感兴趣这种形式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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